瑞士金融的迷思与机遇

2023年3月29日，瑞银集团正式收购了其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瑞士信贷银行（CS Bank，后简称“瑞士信贷”）。2023年3月10日，美国硅谷银行因资不抵债被监管部门关门，市场对西方银行业的担忧开始蔓延。同月14日，瑞士信贷发布报告称，该行对财务报告的内部控制存在“重大缺陷”。此后，瑞士信贷股票价格连续下跌，创下历史新低。瑞士信贷大股东沙特国家银行当天以监管要求等为由，宣布将不会增持瑞士信贷股票。这一消息进一步挫伤市场信心。在瑞士政府提供流动性援助并提出可兜底部分损失后，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瑞银集团当天同意以30亿瑞士法郎（约合人民币235亿元）的价格收购瑞士信贷。

瑞银集团和瑞士信贷都是全球顶级的金融机构，历史悠久，口碑极高，在亚洲也具有良好声誉和庞大的客户网络。瑞士信贷濒临破产和瑞银集团收购顿时成为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金融领域的最大新闻事件，从瑞士信贷的外部监管到内斗传闻，从瑞银集团的接盘风险到未来预期，从欧洲金融市场到美国和全球其它地方的金融结构特别是对中国的影响等，各种信息汹涌而来。一个长期低调甚至隐秘的瑞士金融突然成为传媒和学界的热点。

对于中国业界而言，这个瑞士金融的危机具有独特的意义。

第一，历史信誉。相比于美国和欧洲多数国家的金融历史，人们对瑞士金融非常陌生，它仿佛是从中世界黑暗里悄然穿越而来的一股清流，在近百年的时间里便成为高贵而隐秘的金融圣殿。其中，加尔文新教的道德加持、法国大革命的金融运作、其欧洲战争中立国的地位以及为德国纳粹洗钱的污名等迷思都从不同角度和立场坐实了瑞士金融的独特信誉和口碑。

第二，财富管理。瑞士金融的私密性与稳健性已是全球金融体系中的重要标识，也大大提升了它最近几十年在全球财富管理市场中的竞争地位，特别是在家族财富管理领域非常活跃。大量中国的金融机构、企业和个人客户也以各种渠道将资金投入瑞士金融体系中，许多中国的家族财富管理机构也以瑞士金融模式作为样本和推广噱头。尽管瑞士股票市场的容量很小，但最近几年也不断有中国企业寻求在瑞士股票市场上市的机会。

第三，数字金融。近十年来，加密货币和区块链的蓬勃发展、瑞士政府的全力推动、达沃斯论坛的影响力等因素推动瑞士的加密谷（Crypto Valley）成为全球数字金融领域创业者关注和云集的领域之一。瑞士政府和金融机构期待数字财富管理领域成为未来的金融领跑者。

从历史、现在和未来三个维度来看，瑞士金融都有特立独行的风格，频频引发人们的好奇和关注。2023年的瑞银集团收购瑞士信贷也引发了人们对瑞士金融的关注爆点。遗憾的是，国内对瑞士金融的研究还是一个盲区。瑞士银行家穆拉尔特先生的这本书填补了这个空白，而且很及时。

大约是2020年1月初，我在参加瑞士达沃斯论坛期间与穆拉尔特先生结识。他出身银行世家，长期从事财富管理领域业务，对中国市场非常看好。夜半喝茶聊天，我们聊到了瑞士的银行与欧美银行体系的许多差异。在这些差异点上，他都有从历史和哲学立场上的解读，大大丰富了我的理解。由此，我鼓励他写一本书，来普及瑞士金融的历史和理念。这几年我也介绍了几位中国同行与他交流，共同讨论。也许是受疫情影响吧，穆拉尔特先生也放慢了商业脚步，条分缕析，写出了这本不错的瑞士金融史。完稿之时，正好赶上这次瑞银集团的收购事件。

通读了全书，分享一下几点感想。

第一，条条道路通金融。瑞士联邦的历史悠久，能在相对封闭的农牧业与手工业的基础上迅速成为现代富裕国家，其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它在历次欧洲战争期间建立并保持了稳定的融资网络和信用体系，并且一大批来自瑞士的金融家参与并主导了法国大革命期间的金融管理，如内克尔（Jacques Necker）曾担任路易十六时期法国财政大臣并颁布了世界上第一个政府财政预算，如克拉维埃（Etienne Claviere）也担任过法国革命政府的财政部部长，他曾因滥发纸币导致法国的公共信用破产。正是基于瑞士现代金融体系的建立，欧洲和全球的资金在战争和动乱时期的大量涌入才奠定了瑞士新兴财富管理的市场地位和传统产业的维持与提升。

第二，一方水土养一方金融。长期的中立地位和瑞士银行的系列保密法规等，夯实了瑞士金融稳健与信誉的基础，形成了近代全球金融体系中独树一帜的经营理念与风格。承继历史沿革，建立市场声誉，也是金融机构在全球化过程中不断提升信念并确定金融光谱位置的重要竞争力。

第三，当代金融的全球性。当代金融的全球化结构与运营方式导致各种不同风格与区位的金融机构具有同样的脆弱性与交互性，美国银行业的风吹草动会直接撼动以稳健著称的瑞士银行业，甚至波及中国财富管理市场。全球化带来的收益众所周知，全球化导致的风险也正在成为新的运营挑战。

第四，数字金融与元宇宙金融。数字经济和人工智能已经全面进入金融领域，而且正在深刻地影响着传统金融结构和工具。AIGC（人工智能生成内容）与MetaFi（金融元宇宙）在财富管理领域更是一马当先。瑞士金融体系的再造将提供一个全新的商业前沿，关注瑞士金融对于开拓和提升中国财富管理市场意义重大。

2023年是数字金融和金融元宇宙的起点。《金融的秘密：一部瑞士金融史》将给我们一个全新的历史景深和关注点，谢谢作者的分享。

王巍

全联并购公会创始会长

金融博物馆理事长

2023年3月29日